第(1/3)页 回到工农兵招待所时,日头已经下了山。 随着木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时,走廊里的煤油灯正晃得厉害。 许成军把帆布包往302房间的床脚一放,就听见隔壁澡堂传来“哗哗”的水声。 混着男人的吆喝:“最后一壶热水了啊!” “刚来招待所?” 斜对面床位的大叔探出头,手里捏着块搓澡巾,肥皂沫还沾在耳根。 “赶紧去澡堂,晚了只能洗凉水。” 许成军摸出搪瓷缸和换洗衣物,刚走到走廊就被热气扑了满脸。 澡堂是大通间,水泥地上淌着水,十几个赤膊男人挤在四个水龙头下。 有人举着铁皮桶往身上浇,有人对着镜子挤黑头,蒸汽里飘着股廉价肥皂的味道。 “借过借过!”一个穿军裤的年轻人举着水壶往出走,“锅炉房师傅说今晚只烧到八点,要洗的抓紧!” 许成军赶紧占了个靠窗的水龙头,刚把水调到温热,就见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拎着桶冲过来:“同志,匀点热水?我这墨水渍再不搓就渗进布里了。” 对方指着蓝布衬衫上的墨点,急得额头冒汗。 “用吧。” 许成军往旁边挪了挪,看着小伙子把热水往衬衫上浇。 “谢了啊!”小伙子边搓边说,“我是省报的,明天要交稿,这衬衫还是借同事的。” 许成军心里一动,哟,得社交啊! 刚要搭话,澡堂突然黑了。 有人骂了句“操”,随即火柴擦响的“咔嚓”声,昏黄的火苗里,大家摸黑往出走,裤衩套错的、拖鞋踩混的,惹得一片笑骂。 ----------------- 回到房间时,另外三张床位都住满了。 靠门的大爷正用红笔圈报纸上的招工信息,嘴里念念有词:“纺织厂招徒工,管吃住……” 上铺的年轻人对着镜子梳头发,发胶味呛得人打喷嚏. 后来才知道是跑供销的,揣着两盒“凤凰”牌雪花膏当样品。 “洗舒坦了?”斜对面的大叔递过个搪瓷缸,里面盛着半缸浓茶。 “刚见你包上印着‘凤阳’,那边的麦子是不是快收了?” “再有半个月。”许成军接过茶缸,指尖触到缸沿的豁口,“大叔您去过?” “前年拉煤路过,”大叔往床底下摸出个布包,掏出块干硬的馒头。 “跟你换点啥不?我这是上海粮票买的,比粗粮馒头软和。” 1979年的粮票还分地方和全国,上海粮票在外地算硬通货。 许成军摸出两张全国粮票(一两一张)递过去:“换俩?我这还有咸菜。” 大叔眼睛一亮,塞给他两个白馒头:“值了!这馒头掺了奶粉,供销社凭工业券才能买呢!” ----------------- 就着咸菜啃馒头时,许成军翻开了帆布包里的《人民文学》。 是上个月从公社图书馆借的,封面都磨卷了。 里面有篇汪曾祺的《受戒》,他读得入神,尤其是“明海出家”那段,笔尖在空白处划了又划。 忽然想起许老实说的“日子就像地里的草,得顺着节气长”。 ----------------- 改稿时已是深夜。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,只有走廊里的钟摆“滴答”作响。 第(1/3)页